从这排平房一直走过去,再拐个弯,到另一排平房,正数过去的第三间屋,有红色门窗的那个,就应该是季风的家。
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,还是决定敲门。
开门的果然是季风的妈妈,她很白净,看上去也很年轻,很温柔地问我说:“你是找人吗?”
“阿姨你好,”我礼貌地她打招呼,然后我说,“我是季风的同桌,听说他病了,我来看看他。”
“哦。”我呼出一口气说,“他睡着了。”
“是,刚刚睡着。”贾茹妈妈埋怨说,“这孩子就是不肯吃药,不然可以好得快些。”
“是这样的。”我说,“阿姨你别着急,我们班同学都是这样的,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吃药。”
“什么叫最后关头?”贾茹妈妈奇怪地问。
“就是要死喽。”我的话没遮没拦地蹦出来,这才用手捂住了嘴巴,朝季风妈妈伸伸舌头,这要是在家啊,妈妈非把我的耳朵拉成兔耳朵不可。
不吉利,不吉利,实在是不应该。
可是季风妈妈只是温和地笑笑,然后招呼我坐下,还去给我泡茶。我看着她的背影,想起报纸上说她有病,不过我看不出来她哪里有病。只是她穿得很朴素,说话轻言轻语的,和我的妈妈还有我很多同学的妈妈都不太一样。
不想让她忙碌,我赶紧说,“不用喝茶,我真渴了,还是白开水解渴。”
但季风的妈妈还是泡了茶来,她看着我说:“我们季风很少请同学来家里玩,他在班上是不是有些不合群?”
“有一点点啦!”我低声说,“不过季风的成绩真的很好的哦。”
“你是班干部吗?”季风妈妈又说,“你成绩一定也挺好吧。”
“不是啊,不是啊!”我拼命喝水拼命摆手说,“我的成绩很烂很烂的跟你们季风没法比啊,他全年级第一呢,我离他十万八千里!”
季风妈妈有些宽慰地笑笑,替我加水。
说完了这些,两个人坐着,就没有什么话了。
为了打破僵局,我想了想自我介绍说:“阿姨我叫童初。因为我是元旦节生的,一年的初始,所以我爸爸给我起了这个名字。”
“真好听。”季风妈妈说:“生日也真是好,一年的头一天。”
说完这些,又没话了。
她的话真的不多,跟季风一模一样,看来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。一点也不像我妈妈,我要是有同学到我家去了,我妈非把人家问个底朝天不可,害得我都不敢带任何人到我家做客。又坐了一会儿,我看季风没有要醒的意思,也不好意思再坐下去,这才想起我来的正题,从书包里掏出一张贺卡来给季风妈妈说:“等季风醒了,请把这个给他,祝他早日康复,早点回学校上课。”
“谢谢你啊。”季风妈妈收下了。不过她看了我一眼,眼光里有一些疑惑。
女生送男生贺卡,总是让人想入非非。
我避过那眼光跟季风妈妈说再见,出了门便走得飞快,生怕有人会从后面追上来。那张贺卡是用信封装着的,不过没有粘上,我不怕季风的妈妈看,其实是希望她快点看的,因为里面夹着的除了贺卡,还有一百元钱。这是我早上给爸爸要的,爸爸都没问我用来做什么就爽爽快快地掏了皮夹子,我真是后悔自己没有要两百,要是要两百,他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给的,对于爸爸来说,钱实在是不算什么。
但我知道,钱对季风还有他的妈妈来说是非常重要的。
特别是季风现在生病了,看病更是要钱的,而且一定要不少的钱。
我实在没有办法做到袖手旁观。
我是上了高中才和季风做同桌的,不过在这之前,我就在报纸上认识了季风。我还记得那篇报道的名称是:寒舍里走出金状元。大意是说季风从小没有了爸爸,妈妈又得了病在家不能出去工作,念初中的时候他就常常舍不得吃午饭,也舍不得花钱坐公车,每天上学放学都要在路上跑一个多小时,一面跑一面背英语单词,就是这样的一个家境贫寒的少年,以全市最高分的成绩考进了最好的重点高中。他的勤奋好学感动了某企业的老总,所以慷慨解囊助他上学等等。
那个某企业的老总,说的就是爸爸。
当时是爸爸把那张报纸带回家给我看的。他跟我说:“你要好好跟人家学习,你就是太娇生惯养了!”
“我们童初哪里不好啊?”还是妈妈维护我的自尊:“我觉得她一点也不比别的孩子差!”
“眼光短浅。”爸爸批评妈妈,“不给她压力她永远也不会成功的。”
“要成功做什么,女孩子乖乖巧巧的就比什么都好。”妈妈继续替我辩护。我朝着她挤眉弄眼。
爸爸住了嘴,每次我们母女同心的时候他都是很识相地收兵。但别看我和妈妈好,其实在心理上我还是更依赖和欣赏爸爸的,我觉得爸爸挺能干,整个家都靠他撑着,妈妈真的很舒服,不用上班挣钱,家里的家务还有钟点工做,可以天天出去打牌。
虽然我也不是有什么远大志向的人,但是我长大了也不要像妈妈那样,我希望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,至于是什么事,我还没有想得很清楚。但是我一定要自己挣钱花,我想只有那样才能花得心安理得痛痛快快。
没想到的是进了高中,我竟然和季风成了同桌。季风很瘦,穿着一套很旧的运动服,不过他有很特殊的气质,最重要的是他成绩好,好到你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。语文课上老师抽他起来读课文,我还发现自己很喜欢他的声音,告别是尾音,听起来有些像那个有名的配音演员童自荣。
我当然不会告诉季风我就是那个老总的女儿。
我也没跟爸爸说,怕他趁此又教育我一番。
不过高中生活没有我想像中的有趣,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季风做了同桌的缘故。他很少讲话,常常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,我只好扭过脖子跟后座的叶青他们说话,说得脖子都发酸。有时说到很好玩的笑话,季风也好像听不见似的,眼睛都不眨一下。
叶青附到我耳边说:“哼哼,要说扮酷,谢霆锋都输给你同桌。”
我怕季风听见,赶紧去捂叶青的嘴,叶青才不怕,索性大声说:“可惜啊,没人家长得帅哦!”
季风忽地一回头,看着叶青说:“你是在说我吗?”
叶青被吓老大的一跳,脸一板说,“说你又怎么样,成绩好就不可以被人说啊?”
季风看看叶青,半天吐出四个字来:“你很无聊!”
叶青气得呼呼直骂,噼呖啪啦的话一句接着一句,季风却再也不接招,趴到他的桌上看自己的书去了。
真的是个很怪的男生呢。
还有一次,我有一道数学题怎么也想不通,有些忐忑地问他,他毫不推托地给我讲解,我发现他表述能力特别的强,三下五除二,我就弄了个明明白白。
“佩服佩服。”我由衷地说,“以后要多多麻烦你呢。”